引言
“你把那颗最大的留给朕,是何居心?” 康熙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却像一块巨石压在畅春园清溪书屋的每一个角落。
皇四子胤禛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,声音没有一丝颤抖:“儿臣不敢有丝毫居心。”
余光里,八哥胤禩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,十四弟胤禵的眼神里则满是不屑与嘲弄。
父皇的心,究竟是天心,还是父心?
这一刻,没有人知道,这颗被单独留下的紫色葡萄,究竟会成为他通往九五之尊的垫脚石,还是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01
康熙五十九年的深秋,夜凉如水。
紫禁城的威严被暂时搁置,取而代之的是畅春园的田园野趣。
然而,即便是家宴,也无法冲淡那弥漫在空气中、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息。
这就是天家,父子君臣,兄弟阋墙,一呼一吸间都可能改变历史的流向。
康熙老了。
这位统治了大清半个多世纪的伟大帝王,如今鬓角已染上风霜,眼神虽依旧锐利如鹰,但偶尔闪过的疲惫却骗不了人。
他越是老去,底下的儿子们就越是躁动。
太子两立两废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,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,反而演变成了惊涛骇浪。
"九子夺嫡"的棋局,已然进入了最残酷的终盘。
今夜,在座的都是棋盘上最重要的几枚棋子。
"八贤王"胤禩,一袭月白长袍,温文尔雅,举手投足间尽是名士风流。
他正微笑着与九阿哥、十阿哥低声交谈,看似在聊京城的趣闻,但那双永远含笑的眼睛,却时刻没有离开过上首的康熙。
他的"贤",是天下皆知的招牌,也是他最锋利的武器。
十四阿哥胤禵,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。
他刚从西北抚远大将军任上回京,一身戎马气息尚未褪尽,眉宇间满是少年得志的英气与骄傲。
他是康熙亲封的"大将军王",手握重兵,圣眷正浓,是公认的皇位最有力竞争者之一。
此刻,他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西陲战事,引得康熙频频颔首,龙颜大悦。
"……儿臣以为,准噶尔部虽暂时被击退,但其狼子野心不死,必须以雷霆之势,彻底荡平,方能保我大清西北百年安宁!"胤禵说得慷慨激昂,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疆拓土、名垂青史的那一天。
康熙赞许地"嗯"了一声,"老十四有此雄心,不枉朕对你的栽培。"
这话一出,胤禩的笑容僵硬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如常。
而角落里,一个身影始终沉默着,仿佛与这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。
他就是皇四子,胤禛。
与光芒四射的兄弟们相比,胤禛实在太过普通。
他不像老八那样长袖善舞,门庭若市;也不像老十四那样军功赫赫,意气风发。
他只是默默地办着差事,整饬吏治,追缴亏空,干的都是得罪人的苦活累活。
朝堂之上,他得了个"冷面王"的绰号,人人敬而远之。
在今夜的家宴上,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一杯薄酒,几箸清淡菜肴,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康熙似乎有些乏了,挥了挥手,内侍总管李德全立刻会意,拍了拍手。
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,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巨大的白玉盘。
盘中,堆着一串串晶莹剔大串。
那葡萄是西域新贡的马奶葡萄,每一颗都饱满得仿佛要爆裂开来,紫中透亮,宛如上好的玛瑙,顶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散发着诱人的甜香。
"这葡萄是西北加急送来的,朕一个人也吃不完。"康熙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儿子,声音平淡,"你们兄弟几个,自己分了吧。"
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,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是……新的考验?
没有人敢动。
康熙见状,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,"怎么,朕的话不管用了?"
"儿臣不敢!"
离得最近的十阿哥胤䄉是个直肠子,见父皇似乎要生气,连忙起身,哈哈一笑,伸手就抓了一大串,"谢父皇赏!这葡萄看着就甜!"他旁边的九阿哥也跟着拿了一串,两人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。
胤禩见状,微微一笑,也站起身,姿态优雅地从盘中拣了一小串,不贪多,恰到好处,既不显得急切,又不至于拂了康熙的意。
他对康熙躬身谢恩:"父皇操劳国事,也该多用些。此等佳果,能尝到便是福气。"话说得滴水不漏,尽显"贤王"风范。
康熙不置可否,目光转向了胤禵。
胤禵此刻正是圣眷最隆之时,他带着几分军人的爽朗和皇子的矜贵,直接走上前,目光在盘中一扫,便伸手取走了那串最大、最饱满、品相最好的一串。
他高高举起,对康熙笑道:"父皇,儿臣在西陲风沙里待久了,嘴里淡出鸟来,今天可要好好尝尝这来自家乡的甜!"
这举动带着几分撒娇和亲昵,完全是一个得宠儿子在父亲面前的自然表现。
康熙看着他,眼中果然流露出宠溺的笑意:"你啊……吃吧,喜欢就多吃点。"
一时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胤禵身上。
看来,圣心所属,已是昭然若揭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胤禛,动了。
他缓缓起身,走到玉盘前。
此时的盘中,只剩下一些零散的、或大或小的葡萄。
兄弟们要么拿了最大串的,要么拿了整串的,剩下的都是些"残羹冷炙"。
在众人或好奇、或嘲讽的目光中,胤禛没有去拿那些剩下的葡萄串。
他的动作很慢,很仔细。
他伸出手,从那些散落的葡萄里,一颗一颗地,挑拣着。
"四哥这是干嘛?捡芝麻呢?"十阿哥嘴里塞满了葡萄,含糊不清地嘟囔着。
胤禩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。
只见胤禛不为所动,他将那些挑出来的葡萄放在自己面前的空碟里,挑了约莫七八颗,大小不一,足够自己吃的份量。
然后,他停下了。
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坐回去时,胤禛却又有了新的动作。
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玉盘,在剩下的葡萄里仔细搜寻着。
最后,他的手指停留在了一颗葡萄上。
那是整盘葡萄里,最大、最圆、最紫的一颗。
它不知为何从胤禵拿走的那最大一串上脱落了下来,孤零零地躺在盘底,却比任何一颗都要惹眼。
胤禵刚才只顾着拿最大的一串,却没有注意到这颗"遗珠"。
胤禛小心翼翼地捏起那颗葡萄的蒂,将它轻轻拿起,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。
他要做什么?
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,胤禛转身,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他端起那个盛着唯一一颗最大葡萄的小碟子,一步步走到康熙的御案前,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地将碟子放在了康熙的手边。
做完这一切,他退后一步,深深一揖,而后才转身,回到了自己那几乎被遗忘的角落,安静地吃起了自己碟子里的那几颗小葡萄,仿佛刚才那个做出惊人之举的人,根本不是他。
整个书屋,刹那间落针可闻。
02
死一般的寂静。
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,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十四阿哥胤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,他看着康熙手边那颗自己"漏掉"的、硕大无朋的葡萄,再看看胤禛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,一股无名火"噌"地就冒了上来。
这老四,是什么意思?
是想借此讽刺他粗心大意,只顾自己享用,连最好的都忘了给父皇留?
还是在不动声色地向父皇展示,他胤禛是多么的"孝顺"?
"四哥真是……用心良苦啊。"胤禵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尖刺,"弟弟我常年在军中,行事粗疏,不像四哥这般心细如发,连一颗葡萄都能看出文章来。"
这话已经近乎于公开指责胤禛在耍心机,拍马屁。
胤禩适时地出来打圆场,他端起酒杯,对胤禛遥遥一敬,笑道:"四哥一片孝心,感人至深。我等确实都该向四哥学习,时时刻刻将父皇挂在心上才是。"
他这话听起来是在夸赞胤禛,实则更狠。
一句"我等都该学习",瞬间就把胤禛放在了所有兄弟的对立面,暗示他为了邀宠,故意做出与众不同的姿态,用心险恶。
一时间,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敌意,射向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。
然而,胤禛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,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碟子里的最后一颗葡萄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然后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,自顾自地品了一口。
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,让胤禵和胤禩准备好的一肚子话,都硬生生堵了回去。
一拳打在棉花上,说的就是这种感觉。
真正的主角,是康熙。
他没有去看任何一个儿子,深邃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落在那颗被单独呈上来的葡萄上。
灯火之下,那颗葡萄紫得发黑,闪烁着幽深的光泽,像一颗洞悉人心的眼睛。
良久,康熙才缓缓抬起头,他的视线越过众人,直接落在了胤禵的身上。
"老十四。"
"儿臣在!"胤禵心中一凛,立刻站起。
"你在西陲立下大功,是该奖赏。"康熙的语气很温和,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,"多吃些,这一路奔波,你也瘦了。"
一句关心的话,却像一道惊雷,在众人心中炸开。
父皇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
他完全没有理会胤禛的"献宝",反而对拿了最大一串葡萄的胤禵关怀备至?
这不就等于是在说,胤禛刚才那番做作的表演,纯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,不仅没有讨到好,反而可能惹了父皇厌烦?
胤禵先是一愣,随即大喜过望,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:"谢父皇体恤!儿臣为父皇分忧,为大清开疆拓土,万死不辞!"
胤禩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。
他本想借机打压一下胤禛,没想到却反而成了胤禵的垫脚石,让他在父皇面前又挣了一次表现。
而胤禛,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,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他只是静静地坐着,像一个局外人。
家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。
接下来的时间里,康熙不断地询问胤禵西陲的军务、风土人情,父子俩相谈甚欢,完全把其他人晾在了一边。
胤禵越发意气风发,仿佛他已经是内定的储君。
而那颗被精心呈上的葡萄,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康熙的手边,从始至终,康熙都没有再看它一眼,更没有要吃的意思。
胤禛的举动,在众人眼中,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。
一个天大的,自作聪明的笑话。
终于,夜深了。
康熙打了个哈欠,李德全立刻高声宣布:"皇上乏了,起驾。诸位阿哥恭送皇上。"
众人齐刷刷跪下:"恭送父皇。"
康熙在李德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,走到门口时,却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:"老四,你留下。"
五个字,轻飘飘的,却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都猛地一缩。
胤禵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错愕和不安。
胤禩那一直挂着的温和笑容也彻底僵住,眼神中充满了惊疑。
其他阿哥更是面面相觑,完全搞不清楚状况。
这是……要秋后算账了?
所有人都认为,胤禛今晚当众耍弄心机,虽然康熙没有当场发作,是为了顾全皇家颜面,但现在单独将他留下,必然是要严加训斥了。
想到这里,胤禵和胤禩的嘴角,都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。
胤禛,你这回算是玩脱了!
胤禛缓缓起身,对着鱼贯而出的兄弟们微微颔首,一言不发。
当最后一个阿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,沉重的殿门被缓缓关上,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。
清溪书屋内,只剩下康熙、李德全,和跪在中央的胤禛。
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康熙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,坐下。
他没有看胤禛,而是伸出那只苍老却依旧有力的手,拈起了那颗被冷落了许久的葡萄。
他将葡萄放在眼前,对着灯火仔细端详着,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奇珍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是在胤禛的心上敲打着。
终于,康熙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,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,响彻在空旷的书屋里。
"你以为,一颗葡萄,就能买到朕的心吗?"
他顿了顿,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,直刺向跪在地上的胤禛。
"你好大的胆子!"
03
"你好大的胆子!"
这五个字,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闷雷,带着帝王的赫赫天威,轰然炸响在胤禛的耳边。
李德全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头埋得更低了,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。
他跟在康熙身边几十年,太清楚皇上用这种语气说话时,意味着什么了。
那是真正动了杀机的前兆。
然而,跪在地上的胤禛,身形却只是微微一震,随即稳如磐石。
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惊慌失措地磕头求饶,也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。
他只是沉默了片刻,然后用一种无比平静,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沉稳的声音,缓缓开口。
"回父皇,儿臣不敢用任何东西去‘买’父皇的心。"
"儿臣只是觉得,这盘葡萄,是父皇的。"
"它既是父皇的所有物,那么其中最好的一颗,理应由它的主人来决定如何处置。或是享用,或是赏赐,或是弃置,皆是父皇的天恩。儿臣们作为儿子,作为臣子,首先应该做的,是确保这份最好,完好无损地回到它的主人手中。"
"至于儿臣们自己,能分得父皇的恩赏,已是莫大的福分。吃大的,是福;吃小的,也是福。这福气的大小,不在于葡萄,而在于父皇的这份心意。所以,葡萄大小,于儿臣而言,并无分别。"
他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,条理清晰,逻辑缜密。
没有一句是在表功,没有一句是在谄媚,他只是在阐述一个最基本、最朴素的道理:物归原主。
康熙那张冰封的脸,在听完这番话后,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。
他锐利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,仿佛在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最不起眼的儿子。
他沉默了许久,久到李德全的膝盖都开始发麻。
突然,康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那声叹息里,没有了愤怒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欣慰。
"起来吧。"
"谢父皇。"胤禛缓缓起身,依旧垂手肃立,没有丝毫的得意或放松。
"李德全,你也起来。去门口守着,任何人不得靠近。"
"嗻。"李德全如蒙大赦,连忙退了出去,并小心地关上了门。
书屋里,只剩下父子二人。
康熙将那颗葡萄在指尖轻轻转动着,幽幽地开口:"老八,温润如玉,礼贤下士,人人都说他贤。可他的贤,是做给天下人看的。他分的不是葡萄,是人心。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,他胤禩不争不抢,是何等的谦恭。但他忘了,朕在这里,他第一个要谦恭的对象,是朕。"
"老十四,少年英锐,战功赫赫,是朕亲手为他披上的铠甲。他拿走最大的一串,不是贪,是恃宠。他觉得他是朕最爱的儿子,他有资格拿最好的。他的心是好的,但他忘了,君臣有别。在君父面前,再大的功劳,也不能成为理所当然的资本。"
康熙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诛心。
他将每个儿子的心思,都剖析得淋漓尽致。
"他们……他们都盯着那盘葡萄,就像盯着朕的这把龙椅一样。"康熙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凉,"他们只想着怎么从盘子里为自己多捞一份,或者怎么让自己捞取的那一份显得更高明,更得体。他们想的,都是自己。"
说到这里,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胤禛。
"只有你。"
"只有你,想到了朕。"
"不,你说得不对。"康旗摇了摇头,否定了胤禛刚才的说法,"你不是想到了朕,你是想到了‘规矩’,想到了‘本分’。"
"这盘葡萄,在朕看来,就是我大清的江山,是我大清的国库。"
"老大、老二、老三……他们当年争太子之位,争的是什么?是把这江山当成了可以分割的家产!老八如今结党营私,收买人心,他想的是什么?是把这国库当成了他自己施恩的钱袋!"
"老十四手握重兵,要钱要粮,理直气壮,他把从国库里拿走的每一分钱,都当成了他应得的军功赏赐!"
康熙的声音陡然提高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"他们都忘了!这江山,这国库,姓爱新觉罗,但它更是天下万民的!做皇帝,不是做家主,不是来分家产的!是来守护这份家业,让它传承下去的!"
"一个心里只想着自己能分到多少的君王,只会掏空国库,耗尽民力!一个心里装着规矩,知道什么是自己该拿的,什么是必须先紧着君父、紧着国家的君王,才能守得住这万里江山!"
胤禛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父皇今夜的考验,根本不是在考孝心。
孝心,太浅了。
康熙是在考"帝王心"!
是在考他们这群儿子里,谁真正具备一个守成之君、一个合格统治者最核心的品质——克制、自律,和对最高权力的绝对敬畏!
胤禩的"贤",是伪饰。
胤禵的"勇",是骄纵。
而他胤禛的"冷",他那不近人情、刻板枯燥的"规矩",在这一刻,却成了康熙眼中最宝贵的品质。
因为只有懂得克制自己欲望的人,才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"你把这颗最大的葡萄留给朕,不是在谄媚,你是在告诉朕,你知道这个家里,谁是主,谁是次。你知道在分配所有资源之前,必须先保证君父的拥有。推而广之,你将来若是做了皇帝,就懂得在动用国库之前,必须先保证国家的根本不动摇。"
康熙终于将那颗葡萄放进了嘴里,慢慢地咀嚼着。
汁水在他的口中爆开,一股前所未有的甜,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。
他闭上眼睛,细细品味着,半晌,才睁开眼,看着胤禛,说出了一句让他永生难忘的话。
"这颗葡萄,很甜。"
"胤禛,你,很好。"
04
夜色更深了。
当胤禛走出清溪书屋时,一阵冰冷的夜风迎面吹来,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。
他抬头望向那轮挂在天边的残月,月光清冷,一如他此刻的心境。
身后,那扇沉重的门缓缓关上,隔绝了里面那个掌握着帝国命运的男人的视线。
没有人知道,就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,一场决定未来数十年国运的秘密问对,已经悄然结束。
胤禛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,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迈开脚步,不疾不徐地向自己的府邸走去。
路过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地请安,他只是微微颔首,目不斜视。
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,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内心,早已不是波澜不惊,而是卷起了万丈狂澜。
"这颗葡萄,很甜。"
"胤禛,你,很好。"
父皇的这两句话,比任何封赏、任何赞誉都来得沉重。
它不是一句简单的夸奖,而是一份几乎已经确定的托付,一份承载着整个大清江山重量的认可。
从今天起,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办差的"冷面王",而是被最高权力者纳入最终视野的继承人。
这条路,他走得太久,太苦,也太孤独了。
当兄弟们在觥筹交错、呼朋引伴时,他在户部核对亏空,一笔一笔地追缴欠款,得罪了满朝权贵。
当兄弟们在吟诗作对、彰显才情时,他在治理水患,顶着烈日,站在泥泞的河堤上,与河工们同吃同住。
他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隐忍,所有的"不近人情",在今夜,终于被那双最锐利的眼睛所看透,所理解,所肯定。
那不是孝心,那是规矩。
那不是讨好,那是本分。
那不是心机,那是帝王心。
胤禛的脚步,在这一刻,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沉稳,也更加坚定。
……
清溪书屋内。
胤禛走后,康熙并没有立刻就寝。
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书屋里,面前的家宴残席早已被撤下,只留下一盏孤灯,和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。
他的目光,望向书桌正上方悬挂着的那块匾额。
"敬天勤民"。
这是他一生为君的信条。
他抚摸着指间的玉扳指,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晚的一幕幕。
老八的虚伪,老十四的骄纵,还有老四那看似笨拙,实则蕴含着无上智慧的举动。
一个国家,最怕的不是外敌,而是内耗。
一个君王,最怕的不是能力不足,而是私欲过剩。
他需要一个继承人,一个能像他一样,将"敬天勤民"刻在骨子里的继承人。
一个懂得克制,懂得守成,懂得将国家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"孤家寡人"。
这个人,不能是八面玲珑的胤禩,他的仁慈太过廉价,只会让贪官污吏有恃无恐,最终掏空国家。
这个人,也不能是战功赫赫的胤禵,他的锐气太盛,只适合做一名开疆拓土的将军,而非一个需要平衡各方、休养生息的和平君主。
只有胤禛。
只有那个看起来冷酷无情,追缴亏空时六亲不认,却懂得把最大最好的那颗葡萄留给君父的胤禛,才真正具备一个守成之君的铁腕与心性。
他的"冷",是为了整饬吏治,充盈国库。
他的"酷",是为了维护法度,严明纲纪。
他的内心,始终装着国家,装着规矩。
想到这里,康熙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,终于流露出一丝决断。
他缓缓起身,走到书桌前,亲自研墨。
"李德全。"
"奴才在。"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。
"取‘那个’匣子来。"康熙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李德全心头巨震,他知道"那个"匣子是什么。
那是康熙早就秘密准备好的,用来存放传位密诏的紫檀木匣。
很快,匣子被取来。
康熙打开匣子,从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空白丝帛。
他提起笔,饱蘸浓墨,悬在半空。
烛火摇曳,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,宛如一尊顶天立地的神祇。
他的脑海中,最后一次闪过众皇子的面容,最终,定格在了胤禛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,和他呈上那颗葡萄时,平静而坚定的眼神。
就是他了。
笔尖落下。
墨迹在丝帛上晕染开来,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,一气呵成。
"皇四子胤禛,人品贵重,深肖朕躬,必能克承大统。着继朕登基,即皇帝位……"
写完最后一个字,康熙放下了笔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他将密诏仔细晾干,亲自卷好,放入一个特制的密匣之中,用黄蜡封口,盖上自己的御印。
做完这一切,他指着殿堂上方那块"正大光明"的匾额,对李德全吩咐道:
"将它,藏于匾后。"
"嗻。"
这一夜,改变历史的不仅仅是一颗葡萄,更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终极认可,一个帝王对一个继承人的最终选择。
从此,九子夺嫡的棋局,胜负已定。
只是棋盘上的其他人,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,浑然不觉。
他们不知道,在那个寂静的秋夜,那个一直被他们嘲笑为"冷面王"的四哥,已经悄无声息地,赢得了整个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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